一对夫妇的十次重生
这是一场需要仰仗善意和运气的手术。2枚肝脏、4枚肾脏、2对眼角膜从一对夫妇的遗体中取出,运到了250公里外。特殊的告别后,原本属于两个人的器官,在另外10人的身体中,有了重新运转的机会。
这是一对矿工夫妻,因车祸抢救无效离世后,女儿为他们做了这个并不容易的决定。“希望父母来不及做的事情,会有别人替他们完成。至少那两对眼角膜,能带他们看到更多风景。”
在我国,器官移植的供需存在巨大差距,根据中国器官移植发展报告(2019),每一百万人中约有4人会捐献器官,很多患者在等待中逝世。
这对勤劳、热心甚至普通的安徽夫妻,成为国内夫妻同时捐献器官的首例。年轻的外卖员和建筑师得到了他们的眼角膜,45岁的货车司机与病魔抗争了两年后,等来了一颗健康的肾脏。
根据捐献的“双盲原则”,他们不会知道夫妻俩的名字,感谢也无从说起。
冬天来的时候,和安徽省1200多名遗体捐献者一样,这对夫妻的名字会被刻进一片纪念碑林。按照惯例,明年春分,逝者家属和接受器官的重生者们都会相聚在此。
他们在这里默哀、送花、朗诵诗歌,但或许依然互不相识。

安徽省红十字会在大蜀山文化陵园设立的遗体捐献者纪念碑。 新京报记者 马延君 摄
那对热心的夫妇
那是一个平静的上午。
刘志强到楼下跑步,人到中年,体形微胖,他每天都下楼跑两圈。早晨微风清凉,路边的月季开得正艳,他停下来,拍了张照发给女儿们。
妻子卢丽还在厨房里忙活。烙饼、煮粥、榨豆浆,她要在女儿们醒来前准备好一切。女儿们去上班后,刘志强也准备去矿上工作,卢丽想去买点东西,二人便一起出了门。
电动车从熟悉的绿道穿过。十几分钟后,在一个十字路口,一辆货车突然闯了出来。
发生意外的时候,二女儿刘梦佳在上班。6月3日上午11点左右,“妈妈”来电,她以为又要念叨让她好好吃饭。一个多小时前,卢丽刚把饭送到女儿公司,还发了条微信语音,“菜如果凉了,你再加热一下。”
但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陌生声音。“你爸妈出车祸了,快来!”刘梦佳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,浑身打颤,立马赶去宿州的中煤矿建总医院。医生让她把家长叫来,刘梦佳带着哭腔说:“这就是我的家长。”
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。刘志强和卢丽躺在相邻的病床上,靠呼吸机维持生命。每天只有10分钟探视时间。在那10分钟里,刘梦佳会帮父母捏捏腿,擦擦脸,握握手,说说话。
父母昏迷的十几天里,她每天都跑去问医生救治情况,又一次次失望而归。医生有时候被问烦了,“还是昨天那样。”家人不肯放弃,联系外地的医生会诊,结论是相同的:脑部严重损伤,无法自主呼吸,没有继续治疗的意义。
又过了一周,情况没有丝毫好转,甚至变得更糟。刘志强夫妇处于不可逆的深度昏迷状态,医生希望家属可以接受病人无法再醒来的事实,同时提出了另一种“活着”的可能——器官捐献。
刘梦佳犹豫了很久,她试想,“如果他们知道,或许也会支持这个决定。”
父母有副好心肠。路上遇到骑三轮车上坡的老人,总忍不住上前推一把;矿上处了几十年的老同事,有需要都会来找刘志强搭把手;邻居们会和卢丽笑着打招呼,她们喜欢约在一起跳广场舞,卢丽身材高挑,留着长卷发,跳起舞来仿佛会发光。
这不是个容易的决定。医院的器官协调员李春伟很理解这种感受,器官捐献要征求直系亲属的同意,哪怕有一个人不同意,也会终止捐献。过往的经验告诉他,这难免会和某些传统的观念相悖,比如“死者为大”,比如“完整地离开”。

平日里刘志强经常会下楼跑步,从小区外的绿道经过。 新京报记者 吴采倩 摄
两个和十个
父母宠爱的小女儿首先反对。车祸发生前两天,父母刚给她过了生日。卢丽举着手机,记录下女儿吹蜡烛的瞬间。那天买的荔枝还没吃完,冻在冰箱里。
刘梦佳懂得妹妹的不舍,意外来得太快,留下的遗憾太多。
干了几十年矿工的刘志强就快退休了,但一家人计划的“家庭旅游”还没能成行;父亲节快到了,姐妹三人还在商量给爸爸买哪个款式的衣服;刘梦佳期待着,不远的未来,父亲会牵着她的手走进婚礼的教堂……
“之前没有做的事情,让别人来替他们完成吧。”刘梦佳终究还是说服了家人,“至少那两对眼角膜,能带他们看到更多的风景。”
6月15日上午,刘梦佳和家人一起签下器官捐献确认书。
在宿州红十字会工作人员的见证下,刘志强和卢丽的呼吸机被撤下,被宣告脑死亡。他们的身体被蓝色的布盖住,医生、护士和器官协调员围在四周,低着头,一鞠躬,二鞠躬,三鞠躬,“向伟大的器官捐献者默哀。”
窗外下着大雨,家人们第一次有了一起走进病房的机会,和刘志强夫妇做最后的告别。
夫妻俩携手走过了30多年,一直和和气气。今年5月20日,刘志强给卢丽发了“520红包”,告诉她“我爱你,就像老鼠爱大米。”卢丽开心了一整天,晚上拉着女儿“炫耀”。即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他们也是一起离开的。
父母走后,姐妹仨把微信头像都换了。一张全黑的照片,点进去细看,会看到星星。她们相信“人死后会变成星星”,想念的时候,抬头就能看见。
因为车祸去世的捐献者,李春伟见过很多,“但夫妻俩同时捐献器官的,这是国内首例。”
两个小时后,器官获取手术完成。2枚肝脏、4枚肾脏、2对眼角膜相继被取出,装入特定的储存仪器,从宿州紧急送往合肥市。在那里,器官移植团队、手术室、麻醉科、输血科的专家紧锣密鼓地准备着。
不出意外的话,这些器官将很快会进入10位患者温热的体内,重新运转。6位肝、肾衰竭患者的生命得以挽救,4位眼疾患者能重见光明。

6月15日,医护人员在手术室向器官捐献者刘志强夫妇鞠躬致敬。 受访者供图
失而复得的眼睛
在刘志强夫妇逝世的那个雨天,梁嘉欣躺在合肥普瑞眼科医院里,她等待的眼角膜正从250公里外赶来。
一周前,这位35岁的公务员因为细菌感染导致眼角膜穿孔,可能会永久失明,甚至伤及大脑神经。她还没习惯这种被打破的平衡。疼痛感从眼眶蔓延到脸部和头部,左眼的世界从“一层雾”慢慢变成“一张纸”,眼睛会不自觉地淌泪,走路时不小心就踩空。
眼科医生屈志国提议她更换眼角膜,但得到这个器官需要难得的运气。没有合适的眼角膜,医生也束手无策。
屈志国从2008年开始负责医院的眼角膜捐献工作,他办公室的柜子里装满了志愿捐献的表格。可喜的是,捐献数据已经从最初的每年2例,上升到现在的每年上百例,但等待眼角膜的人仍远超于此。
梁嘉欣是幸运的,毕竟另一个接受眼角膜捐献的患者已经等了5年。
这是个将近一米八的小伙子,皮肤黝黑,在建筑行业工作,他需要把眼睛凑到仪器前,测出建筑的精确方位。5年前,孙思城的眼角膜出了问题,医生建议做移植手术,先登记信息然后等待。到今年6月,他连5米外的东西都看不清了。
躺在手术床上时,孙思城一阵阵冒汗,手也紧张到发麻,盯着头上的无影灯一动不动。他讲述这段经历时有些不好意思,这是他第一次做手术,隔壁病床的阿姨“嘲笑”他:“这么个大小伙子,怕啥呢?”
手术很成功,康复后的孙思城有时会想,给自己捐献眼角膜的人是谁,是男是女,多大年纪。一天,他看到一对去世夫妇捐献器官的新闻,那个时间和自己的手术时间差不多,他猜想,自己的“恩人”或许就是他们。
根据器官捐献的“双盲原则”,捐献者和接受者不能知晓对方信息。但孙思城的父亲还是想跟医生打听一下,得知刘志强年纪与自己相仿,还有三个女儿。他担心孩子们会吃苦,“如果他们家有困难,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,我们可以捐些钱。”
医生摇了摇头。父子俩又补了一句:“那祝她们健康,平安。”
梁嘉欣摘下纱布后,眼睛里的雾气散去。儿子好奇地盯着她的左眼,想看看到底有什么不一样。“妈妈,人家为什么要把眼睛给你啊?”
该怎么向一个6岁的孩子解释捐献的含义呢?“他们去世了,但想帮助更多的人。”儿子又问:“那就是死了吗?”“对,他们的眼睛在妈妈身上活着。”

刘志强夫妇的器官被送到安医大一附院后,医生为患者做移植手术。 来源: 医院官网
“万分之一”
肾脏移植的过程远比眼角膜要艰难。
刘大勇和他的肾脏已经艰难支撑了两年时间。刘志强夫妻捐献的肾脏送到了安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(简称“安医大一附院”),在此就医的刘大勇成为被选中的4名受捐者之一。
他开了十几年货车,跑遍全国各地,一天24小时基本都在车上,饿了就去服务区吃泡面。他说新疆和东北的风景很美,但开车太累。
两年前,刘大勇被诊断为尿毒症晚期。起初的几次头痛,他以为是累了,没在意。一个月后,他突然发现眼睛充血,看东西有点模糊。刘大勇吓蒙了,眼睛可是司机的命,他担心工作不保,丢掉养活一家老小的手艺。
确诊后,刘大勇常常感到呼吸困难,晚上睡觉起码要垫两个枕头。食欲很差,身高一米七的他从138斤瘦到104斤,脸色蜡黄,黑斑爬满身体。
喝水也成了一件十分危险的事儿。多喝几口就会感到心衰,无力。
插管透析是家常便饭。从大腿上插一根管子,体内的血液被引到机器上,过滤排毒后,再送回体内。随着病情加重,透析从每周一次,变成每周两次、三次。这是常人难以承受的,每次透析完,刘大勇动也不想动,“整个人特别软。”
车是彻底开不了了。刘大勇托人卖了那辆货车,家里女儿在上大学,儿子正读高中,吃穿用度都要花钱。妻子在老家寿县开了一个宵夜摊,卖当地有名的淮南牛肉汤。夫妻俩常常从傍晚忙到凌晨。刘大勇帮着洗碗、端盘子,状态好的时候,他还能帮忙炒饭、炒粉,“大家都说我的炒粉好吃。”
等待是漫长的。肾脏和肝脏的移植过程复杂,器官资源极度稀缺。据中国器官移植发展报告,截至2019年年底,全国仍有47382人在等待肾脏移植。捐献的器官需要通过中国人体器官分配与共享计算机系统进行分配,被选中的患者还需要配型成功。
2015年1月1日起,中国全面停止使用死刑罪犯器官作为供体来源。至此,公民去世后自愿器官捐献将成为器官移植使用的唯一渠道。据中国人体器官捐献管理中心公布的数据显示,中国每年约有30万患者急需器官移植,但2015年器官移植手术仅为1万余例,捐献器官数量与需要器官移植的患者数量间存在巨大差距。
截至2021年8月27日,我国实现捐献35661例,捐献器官106054个。每百万人口器官捐献率从2015年的2.01上升至2019年的4.16,但仍处于较低水平。
好消息在不经意间降临。6月15日晚,宵夜摊刚开市不久。锅铲翻飞间,电话铃声响起,一看是医生打来的电话,刘大勇妻子“高兴死了”。
“有肾源了,你们想不想换?”电话那头的医生问。“换,肯定换啊,我们等了两年多了!”
原本开到凌晨2点的宵夜摊,晚上11点就关了。第二天,天微微亮,弟弟就开车把他们送到合肥。医院大厅,十几个跟刘大勇一样的患者在排队等着抽血配型,最终会有4人接受刘志强夫妇的捐赠。
从47382人到最后的4人,刘大勇幸运地成为那“万分之一”。
“当时既想配型成功,又很害怕。”医生说手术的成功率在60%左右,刘大勇站在妻子背后,心情复杂。医生开玩笑,“是不是有人逼你来的?怎么躲在后面?”他尴尬地摇摇头。
刘大勇成了那幸运的1/4。配型成功后按照排位,刘大勇本是第一个做手术的人,护士递来蓝色的病号服,让他去卫生间换上,因为害怕,他磨磨蹭蹭十几分钟才把病号服换上。出来时,其他患者早已到场,他变成最后一个做手术的人。
“我想喝水。”这是刘大勇手术后醒来的第一句话。对于一个尿毒症患者来说,水是极奢侈的,有时候渴得不行了,也只能喝一小口润润嗓子。
护士端来一杯水,刘大勇用吸管抽了两口,“那是重生的感觉。”

来遗体捐献者纪念碑前献花的人们。 受访者供图
“ 生命本来没有名字 ”
手术两周后,刘大勇回到家中。出院半个月,他重了十几斤,脸色也红润起来。
他从宵夜摊的帮工变成了主力。有时候,他会想起给自己捐献肾脏的人,“都是安徽人,他们会不会也喜欢吃淮南牛肉汤?”他决定好好爱惜这颗肾脏。开货车和做餐饮都太辛苦了,刘大勇想再找一份工作,“挣钱是次要的,健康第一。”
明年6月,刘大勇会和另外3名“肾友”回到安医大一附院一起过生日,并感谢医护人员的付出。这家医院有个传统,为同一天做移植手术的患者庆祝“重生”,给他们送上蛋糕和贺卡。
“我们不会忘记器官捐献者,也希望受捐者能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健康。”肾脏科护士长杨巧兰组建了多个“肾友群”,指导移植病人的用药和康复,也会定期对他们进行回访。
器官移植后,大部分患者的生活都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。在接受刘志强夫妇器官的10名患者中,8人逐渐康复。但一名眼疾患者在移植后恢复不佳,无奈进行了二次移植,还有一名肝病患者手术后因感染离世。
器官捐献员李春伟仍每天奔波于各家医院,寻找潜在的器官捐献者。“器官捐献的缺口还很大,我们的工作形势依然很严峻。”
李春伟曾遇到一个40多岁的肝脏衰竭患者,直到逝世也没等到合适的移植肝脏。病重时,他对妻子说:“如果哪天我不行了,看看能不能把我的肾捐出去。”
今年3月,那位病人因肝衰竭离世。他的妻子拨通了李春伟的电话,希望能捐献丈夫的器官。“作为患者家属,我们知道等待合适的器官有多不容易,如果能帮到别人就足够了。”最终,这名逝者的肾脏救了两名尿毒症患者,他的妻子和女儿也签订了志愿器官捐献协议。
逢年过节,李春伟都会去慰问刘志强这样的捐献者家庭,他希望自己的出现,能告诉他们,“我们没有忘记,他们的亲人对社会做出的贡献。”
火化后,刘志强的骨灰被带回了阜阳老家。这个17岁离家的少年,在51岁的时候和妻子一起回到故土。
但他和卢丽的名字会永远留在合肥市大蜀山烈士文化陵园里。那里有一片遗体捐献者纪念林,两块赭红色的大理石相对而立,镂空出一男一女的形象,中间的玻璃上印着红十字,写着“安徽省遗体捐献者”。
花岗岩石碑像书页一样打开,1200多名器官捐献者的名字被刻在上面。年份在前,名字在后,越靠前的年份,捐赠者的名字越长。
如今,石碑已经立到了第9块,等到年底,刘志强和卢丽的名字也会刻在上面。
春分的时候,逝者家属和受捐的重生者们会相聚在此。他们在这里默哀、送花、朗诵诗歌。
在医护人员的带领下,周国平的散文《生命本来没有名字》一次次被念起:
当一个陌生得连名字也不知道的生命,
远远地却又那么亲近地发现了你的生命,
透过世俗功利,
向你的生命发出了不求回报的呼应,
这岂非人生中令人感动的幸遇?
(应采访对象要求,刘志强、卢丽、梁嘉欣、孙思城、刘大勇为化名)
新京报记者 吴采倩 实习生 汪媛 张弛 安徽合肥、宿州报道
编辑 李明
校对 李立军
“两大陷阱”威胁中国制造业
中国制造业规模世界第一,但“大而不强”的现实一直存在。如何解决品牌不强、技术不高、结构不合理等问题,成功跨越“追赶陷阱”,破解“修昔底德陷阱”,对中国制造从大到强的“转身”至关重要。

一家传统制造企业的自动化生产线 程敏 摄
上篇
“但见群山、难见高峰”的品牌之殇
今年的《财富》世界500强中,有115家中国企业上榜,美国有132家。从这一数据来看,两国可谓旗鼓相当。
但从品牌来看,中国则明显落后。去年年底世界品牌实验室发布的2016《世界品牌500强》中,美国有227个品牌入榜;中国有36个品牌入榜,其中涉及制造业的品牌只有10个。
这种品牌上的差距,半月谈记者采访制造业企业时感受明显。提到行业内最顶尖品牌,他们大多会艳羡国外企业。在化工领域,会提到德国巴斯夫、美国杜邦公司等;在玻璃领域,会提到康宁、PPG工业公司等;在制药领域提到强生、辉瑞等……
虽然近年来中国制造企业技术进步很快,实现了更多“从无到有”,但处于世界领先地位的还太少。
品牌不强,最直接的影响是产品量大而利润低薄。“我们贴牌生产韩国知名品牌的玻璃饭盒,他们在我们国内的卖价就能涨3倍甚至5倍。”山东黑山玻璃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韩祥军说。
品牌短板虽有质量控制、时间积累等原因,但最关键的还是核心技术不足,而这又和科研投入、专利转化等因素相关。
从科研投入来看,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发布的《国家创新指数报告2016-2017》显示,美国研究与试验发展经费占世界份额34.6%,中国占15.6%。
科研经费投入存在差距,但更为不利的是,我国在科技成果转化方面面临挑战。2015年国内发明专利数量已位居世界第一,但科研成果转化率仅为10%左右,远低于发达国家40%的水平。
另外,企业研发投入不足问题凸显。欧盟委员会去年底发布的“2016全球企业研发投入排行榜”百强名单中,美国企业有35家,位列第一;中国企业只有9家,位列第四,进入前50位的只有华为1家。
这些差距和不足,导致我国在高端核心技术上往往受制于人。
服务性制造业10%:30%的差距
中国制造除了面临品牌、技术方面的问题外,结构不合理问题同样不容忽视。
位于广州开发区的广电运通,是一家主要生产ATM机等金融设备的企业。近年来,受移动支付冲击,公司决定向基于产品的服务方向转型,将ATM机选址、巡查、监控、清钞、押运等服务进行垂直整合。“今年上半年我们的服务收入超过制造板块,已变身为金融智能设备及系统解决方案提供商。”公司总经理叶子瑜说。
继高端化、智能化之后,服务化正在成全球制造业发展新趋势。中国制造这方面的转型虽已开始,但与发达国家相比,服务化水平还处于初级阶段。
事实上,发达国家普遍存在“两个70%”的现象,即服务业产值占国内生产总值的70%,制造服务业产值占整个服务业产值的70%。在美国,制造与服务融合型企业占制造企业总数的58%。
制造服务业发展滞后,令企业在价值链高端缺席。据中国机械科学研究总院原副院长屈贤明介绍:“系统设计、系统成套、工程承包、远程诊断维护、回收再制造、租赁等服务业未能得到培育,绝大多数企业的服务收入所占比重低于10%,发达国家已超过30%,个别领先企业如美国GE公司高达70%。”
此外,中国制造企业在提供整体解决方案方面严重不足。正如福建省经信委副巡视员陈居雷介绍的,目前服务型制造以基于产品的延伸服务为主,服务处于产品附属地位,如售后现场服务、产品使用培训等,而基于客户需求的整体解决方案或独立服务业务占比较少。
“两大陷阱”的威胁
中国制造当前面临的品牌、技术、结构等问题,既有发展阶段问题,也有认识不足问题。从当前来看,发展过程中可能会面临“追赶陷阱”和“修昔底德陷阱”,存在陷入追赶困境的威胁。
中国制造业在改革开放后,大量引进先进技术,但一般为“引进、消化吸收、再创新”模式。这种跟随性、模仿性模式达到一定阶段后,技术突破必须靠大量的科研投入与自主创新。“此前的引进模式尽管风险较低,但不太可能后来居上。”一位专家说,这种追赶思路的本质是沿着领先者的原路走,“技术轨道”一成不变,很容易跟丢甚至落后,若延续这种思维,可能落入路径依赖的“追赶陷阱”。
此外,企业在追赶过程中还可能遇到类似“修昔底德陷阱”,受到发达国家及其企业的排斥和打压。
山东一家高端液压企业打破国外垄断后,国外企业的产品价格直接降低三分之一。在此打压下,该企业产品推广陷入了困境。长期大量的研发投入加上产品销售不畅,令企业很快陷入濒临破产的境地。

科研人员在操作一台大型激光设备 程敏 摄
中篇
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浪潮中,多地政府部门把引导传统制造业转型,作为重点工作来抓。而企业负责人普遍认为,近两年地方政府部门主动作为,引导传统制造业转型初显成效,但也存在忽视产业规律、人才重引进轻培养等问题。
转型急于求成 忽视产业规律
在浙江、广东、河北等地,不少企业主向记者坦言,目前地方政府普遍对传统制造业存在偏见,产业政策脱离实际。随着环保压力的加大,一些地方政府对传统制造业“一刀切”,导致产业链条紧张,原材料价格上涨。
多地纺织、玻璃、木业等行业的企业主表示,传统制造业是环境污染的“重灾区”,但不能把所有企业与环境污染画等号,地方政府产业政策还需实事求是、区别对待,以加强监管为主。
“一些领导默认纺织业是大染缸,认为环境污染无法避免,这是对传统制造业的成见。另外一些领导又太超前,一谈纺织业转型,就要大搞数码印染。”浙江一家纺织企业负责人坦言,企业正在纺织科技革命中加快转型,但在政府干预下无所适从。
此外,有企业主认为一些部门对产业转型忽视规律,过度干预。记者走访多个地市发现,在地方发改、经信等部门产业规划中,信息技术、智能装备、新材料、生物科技等新兴产业几乎是“标配”,同质化倾向突出,而围绕存量传统产业的提升改造则较为乏力,更多从政绩观角度决定其去留。
更有甚者,有多家大型制造业企业反映,一些地方政府想方设法阻碍企业转移低端产能至中西部地区,影响企业正常发展。
浙江省经信委产业处处长苗文斌说,经济发展是动态演化过程,传统制造业技术相对成熟,市场需求、技术和商业模式稳定,其发展规律就是转移至“成本洼地”。地方政府对此要遵循规律,理性看待产业转移。
人才重引轻培 转型成效打折
地方政府引导制造业转型,引进人才是关键措施之一。但有企业主反映,地方政府重视海外引才、政策偏向“高精尖”,忽视本土技术人才培养,导致人才断档,引才成效打折。
宁波均胜集团是宝马、吉利汽车关键供应商之一,此前是汽车零部件企业,2011年收购德国普瑞公司,转型升级做汽车电子、车联网等,逐步发展成为全球行业领军企业,营业收入从2011年3.6亿欧元增长至2016年13亿欧元。
“我们聘任的德国工程师,尊重的是有水平的企业和技术人员,技术差距太大,他都不跟你对话。”宁波均胜集团副总裁郭志明坦言,收购国外技术企业,在国内建立研发中心,不一定就能带动企业技术提升。企业引进海外顶尖技术人才,还需配套能力过硬的国内技术团队。
一些地方政府习惯性地将人才引进项目做得“高大上”,不少地方不顾自身情况,一味实施院士工程、海外人才引进项目等。事实上,这样做不仅有违经济社会发展规律,也使项目资金无法有效发挥作用。
许多企业寄望政府资源更加精准投放,从而形成国际顶尖技术团队、国内企业技术人员、职业技术工人“三位一体”的制造业人才体系。深圳大族激光智能装备集团增值服务部总经理田社斌坦言,目前职业技术培训仍未得到足够重视,一些院校教材明显滞后,与行业关联度只有30%。
下篇
政府要走近企业 引才要接地气
目前企业家最缺的不是钱,而是地方政府给予的信心和方向。有企业负责人直言:“一些地方政府部门领导更要转变观念,更要转型升级,政府对企业的信心比黄金更重要。”
在采访中,让记者感受深刻的一点是,企业期待与有关部门加强联动,促进彼此联系和理解。一家企业负责人说:“政府机关要走近企业,干部要了解微观企业。”目前企业和政府互动不够,一些政府机关成了自我封闭的系统,机关干部没有机会深入了解企业。
为解决这个问题,一些创新举措急需出台。有企业负责人建议,机关干部真正下车间、进实验室,了解企业经营管理、了解技术开发过程,这样才能体会企业所需,把准产业提升脉络。
关于人才问题,有制造企业负责人表示,地方政府不应只重视“千人计划”“海外人才工程”,引才工作要接地气,尤其要重视培育国内技术人才、职业工人。
具体来说,要围绕产业和项目制订规划,促进引进人才与发展基础、资源禀赋、产业结构有机结合,避免盲目引进;深入了解高端人才需求,积极为其搭建能施展能力的舞台。
注重高点定位 实现弯道超车
如何避免“两大陷阱”?在传统领域,中国还需坚持不懈、久久为功,在追赶的道路上应注重高点定位、超前谋划。
“国外顶尖企业在自己的领域里,都是常年大量投入布局,中国企业不可能于短期内全面超越,但中国企业正在许多领域破冰,能站在行业塔尖的企业会越来越多。”历时8年成功研制并量产8速自动变速器(8AT)、获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的盛瑞传动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刘祥伍说,当年流行5AT时,他们决定直接攻坚8AT,从而避免了研发后又被动的局面。
在新兴领域,中国和国外站在同一起跑线上,有更多弯道超车机会。中国在燃料电池膜、石墨烯、量子通讯等新兴热门领域表现出强劲的创新活力。“在高端新兴领域,中国大有可为。”全国工商联副主席、山东东岳集团董事长张建宏说。
虽然当前中国制造业仍面临不少问题,但总体来看,中国制造业发展势头强劲,转型升级步伐加快。应在充分认识到不足的基础上,发挥自身优势,矢志不移、坚定创新,扎实推进“中国制造2025”,最终实现“弯道超车”,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奠定更坚实的基础。(采写记者:方问禹 袁军宝 高博 秦华江 董建国 周强 屈凌燕 编辑:李建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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